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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夫人仍旧款在那里,却是气坏了。呵斥的声音从她窄小的身骨里霍然爆发:
“玉球不满,欲求不满!你好好讲讲,既已跟你的妹妹亲密无间,你还有什么欲望不能满足!对你妹妹,你还有什么所求不得,还有什么想要做却不能做的事!”
第06章第6章
席憬捡起破碎的玉球,拿帕子裹好。
万夫人的愤然质问宛如一兜冷水篼头浇下,把席憬维持的体面尽数湿透。然而席憬并不理睬,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根本不往心里去。
他自在落座,呷起一盏金观音茶,闲适得像在唠家常。
“原来在母亲看来,我的行径竟能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。母亲是在警告我适可而止,因我对妹妹太过上心?”
“倘若母亲这样想,那我的回应是:我做的尚还不够,远远不够。”
听完席憬这话,万夫人顿觉呼吸不畅,胸腔一番上抬下坠,起伏力度很是猛烈。
“不懂亲情的母亲,竟也能弄懂后辈在亲情方面的亲密么?”席憬抬眼,懒懒一望,“母亲?”
窗屉子分明静幽幽地掩闭着,可又的确有丝丝缕缕的风穿墙进屋,把帐钩子吹得嚯啦乱摇。
青碧幔帐被看不见的风吹得折起褶皱,一个个尖锐的帐角直直朝万夫人戳去。
万夫人心里一阵恶寒,往罗汉榻里缩了缩身,脚面不落实地。
席憬将她看得清楚,即便隔着错落的幔帐,他也能用记忆精准描摹出冷血刻薄的母亲。
石板绿的绸布把她滑腻的髻发裹紧,苔古青的窄袖褙子将她干瘦的身骨罩拢。一双鬼阴阴的眼睛是蛇瞳,绣在裙摆的团窠纹是毫无生机的蛇窝,脚面更是危险的蛇尾巴,腾空摇晃。
可怜她在诵经屋里斋居数年,却始终没做成真菩萨,反倒变作黏在佛龛和烛座表面的那一层檀香垢,再虔诚也早晚要被扫走,充斥着自我感动般的无用。
万夫人叹着气,“你认为我不懂如何爱人在先,所以今下无权置喙你去爱谁,是吗?”
席憬淡漠的回应远远飘来:“是。”
问话时,万夫人的声调挑高了些,像是暂时把长辈的权威放下,试图用平等的身份和孩子分析某件事的利弊。
这让席憬想起幼时,她时常冷眼剜他,用尖锐的长指甲掐他,拿戒尺打他,即便他什么都没做。偶尔她会笑眯眯地喊他过来,“娘想仔细看看你”。他懵懂凑近,却被她掐着脖子辱骂,像一根将要折断的豆芽。
他原本是一根活泼外放的豆芽菜,却被她揍得像提前被盐腌过,生鲜气没了,只剩下少年老成的暮气。
这些内闱里的怨恨,让他每每看到她便心生不耐,偏爱跟她作对,t因此有时她越是阻止什么,他越是要来什么。
“母亲数次旁敲侧击,就是为了证明我跟妹妹之间那点不清白。为此,甚至能把一个镂空的玉球强硬解释为‘欲求不满’。母亲用心良苦,只是这样精密细致的心思,竟然宁可花费到那点捕风捉影的虚事上,也不肯用来好好关爱孩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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